照片來源:http://www.china.org.cn/environment/2012-12/09/content_27362813.htm |
最近的種群存續力分析(Population Viability Analysis, PVA)顯示,長江江豚的衰退速率逐年在增加,在2012年時已經達到每年超過13%。如果這個趨勢繼續維持下去,長江江豚極有可能在三十年之內從長江消失。自1990年代起,中國政府在長江中下游一共成立了八處原地(in situ)保護區及兩處遷地(ex situ)保護區,同時自在長江中下游實施三個月的禁漁。然而白鱀豚的消失以及長江江豚的持續减少,顯示這樣的努力仍然是不足的。自2012年起,另外成立了兩處原地保護區及兩處遷地保護區,而在未來十年內預計要再成立三至五處遷地保護區,希望在棲息於長江幹流的長江江豚消失之前,盡可能地保持長江江豚的數量,等待未來的長江環境的回復。
「遷地(ex situ)」保護的做法本身存在一定程度的爭議,也受到一些保育學者的反對。但依據IUCN在1987年的建議,當某一物種(或獨立種群)在原生棲息環境中的數量减少至低于一千以下時,就應該把遷地保護列入保育的選項之一。長江江豚的數量,連同棲息於長江幹流以及鄱陽湖及洞庭湖中的江豚,目前的總數量可能已經低於一千頭,達到必須把遷地保護做爲維持物種延續手段的階段。所謂的「遷地」保護並非將野生動物圈養於人工環境的做法 (這也是許多保育學者的疑慮),而是在原來棲息地的狀態已經無法繼續承載目標物種的生存時,將動物移入其他類似環境的非原生棲息地,作爲受保護動物暫時(也可能是最後的)棲息場所。從作爲「遷地」保護的場所選擇,到適合被移入「遷地」保護區的個體,以及動物移入後的生存情形,都必須經過一系列的評估及監測。而在長江江豚的遷地保育行動中, 所選擇的「遷地」保護區實際上是長江河道變遷所形成的長江古道,在過去曾經是江豚的棲息地。湖北省石首的天鵝洲保區中的江豚,自1990年代後期被引入(約二十頭)以來,過去二十年間數量成長至一倍以上(現今生活在天鵝洲保護區的江豚超過四十頭以上)!這個經驗顯示至少在數量上,一個環境品質維持良好的遷地保護區可以减緩、甚至是阻止族群的衰退,在原生的棲息環境得到改善之前,盡可能多挽救一些個體,而這也是現今長江江豚的保育最急迫的問題。2015年中國農業部通過一項長江江豚的保育行動,將在未來十年內成立更多的遷地保護區。如果這個計畫得以實現,至少能爲江豚未來的生存留下一個希望的種子。
在中國調查研究中的黃祥麟博士。
長江江豚的保育工作,可以提供台灣鯨豚保育上什麽樣的啓示呢?首先,是長期研究在大型物種保育的重要性。雖然說理想的物種及多樣性保育,最好能够在人爲干擾最低的條件下進行,盡可能地保存最自然的狀態。然而實際運作上,卻常常是在物種本身遭受到極大的威脅時,物種的生存和保育才成爲關注的焦點。實際執行保育的工作時,需要參考大量的基礎資料(baseline data)包含數量、生活史特徵、分布範圍、棲息地利用、食物種類、社群結構、種群動態等等訊息,而這些資訊的取得只有借著長期且持續的研究才能取得。關心物種保育的研究人員常常要和時間賽跑,在有限的時間內獲得必要的信息。
對長江江豚而言,自1978年以來即開始有系統地進行收集擱淺死亡的個體,對於建立江豚的生活史特徵,特別是如生殖周期、成熟年齡以及存活率(或死亡率)等决定種群回復(或衰退)速率的數值,提供非常精確的資料基礎。從1990年代初期,中國科學院水生生物研究所王丁教授的團隊即開始追踪江豚在數量和分布的長期動態。建立在這些基礎上的種群存續力分析,則進一步明白的顯示江豚目前的危急程度,以及更重要的,我們還有若干時間去挽救這個長江僅存的鯨類物種。現階段的研究重點之一是:建立江豚的分布和環境因子間的數值模型,這個工作對於接下來尋找核心棲息環境以及對於核心棲息地的保護、長期變遷的預測,以及生態回復等等工作,可以提供直接的理論支持。
其次,成功的物種保育是建立在棲息地的有效保護的基礎之上。僅管1990年以來,長江沿岸陸續成立了八處原地保護區,長江江豚的數量在過去二十多年來仍持續地减少,保護區的面積無法提供足够的的保護固然是個可能的因素,不過許多研究直接間接顯示,長江的環境品質的持續惡化,可能扮演更關鍵的角色。對照天鵝洲保護區中較佳的環境品質以及江豚數量的增加,如何在有限的時間內回復長江的生態環境品質,將是長江江豚育的工作成功與否的關鍵。2011年起,洞庭湖區提升了對江豚的保護行動,包含取締非法定置漁網、電魚等破壞性捕魚法,以及非法採砂活動,連續的調查記錄顯示江豚的發現率在保護行動强化後有顯著的提升。儘管這不能完全代表這個地區的江豚數量開始回復,同時間顯著回復的魚類資源暗示著,在可見的未來,洞庭湖區的江豚的回復也許是指日可待的。
第三,水生生物與水域生態系統的保育工作需要整合性的規劃及視野。傳統的保育工作的做法很容易陷入單一物種以及局部區域的操作迷思之中,特別是對於大型物種而言,群體的活動範圍時常大於保護區的涵蓋區域,即使動物在保護區內能獲得足够的保護,來自保護區以外的威脅仍會對動物的生存造成影響。對長江江豚而言,首要工作是提高保護區的覆蓋率(注五),尤其是在武漢至九江之間的江段,不論在2006 及2012年的考察中,都顯示這一段水域目前仍有相當數量的江豚棲息,但是這一個江段的保護區覆蓋程度也是最低的。除了單純的思考增加保護區的數和範圍之外,更重要的是如何對不在保護區範圍內活動的江豚提供保護,以及如何使江豚賴以生存的生態環境回復到可以維持種群生存的基本條件。前者需要保護區之間的合作,形成一個在訊息、行動,甚至是保護區的範圍上能相連結的網路,後者則需要從整個長江生態區的層面來思考生態回復(ecological restoration)的實施,考慮的範圍不能局限長江本身,同時必須包含沿岸的陸地、湖泊以及支流河川的功能。
長江江豚的保育工作表面看起來離我們似乎很遙遠,然而長江生態環境品質的退化,以及伴隨著的白鱀豚、江豚、中華鱘、揚子鱷等大型物種的衰退或消失,類似的事件也同樣的發生在臺灣的過去與現在,例如臺灣雲豹、石虎與中華白海豚,這當中的相似,是不是值得我們去思考及學習?臺灣本身在物種和棲息地保育的歷史及現况,對照到長江江豚及白鱀豚保育的過往及現在,不論是失敗或成功的經驗,有哪些部份值得我們借鑒及學習,這些是值得我們去深思的問題。
註釋:
- 全球93種鯨類成員中,完全生活於淡水環境中的種類有:生活於長江中下游的白鱀豚(Lipotes vexillifer,已减絕)、長江江豚,生活於恒河及印度河的恒河豚及印河豚(Ganges/Indus River dolphin, Platanista spp.)以及生活於亞馬遜河的亞馬遜豚(Amazon River dolphin, Inia geoffrensis)。除了亞馬遜豚以外,其餘物種在IUCN瀕危物種名錄中皆列爲「極度瀕危」等級。
- 除了長江江豚之外,長江原本還有另一種淡水豚類—白鱀豚(Lipotes vexillifer)棲息,然而白鱀豚的數量從1980年代以來就持續在减少,自2000年以後就再也沒有正式的野外觀察記錄,儘管偶爾有零星的非正式的目擊記錄。2002年最後一隻人工飼養的白鱀豚--「淇淇(Qi Qi)」去世,在2006年的長江考察中,自宜昌至上海長江江段中沒有發現任何一頭白鱀豚,在這之後,僅在2007年有過一次的視頻記錄,而在2012年的第二次長江考察仍然沒有發現任何一頭白鱀豚。
- 這個數值是基於2012年的統計值,若以2012年當年約13%的减少來看,現今(2015)的長江幹流的江豚數量大約在330頭上下。
- 在IUCN瀕危物種名錄中,現存物種(或「獨立」種群)的滅絕風險,依種群衰退速率、種群大小、棲息地面積以及滅絕風險等標準,區分爲:「受威脅(Near Threatened, NT)」、「易危(Vulnerable, VU)」、「瀕危(Endangered, EN)」以及「極度瀕危(Critically Endangered, CR)」四個等級,「極度瀕危」的再下一個等級則爲「野外滅絕(Extinct in Wild)」。
- 註五:截至目前(2015年)爲止,長江沿岸一共設立了十處原地保護區,而這些保護區的面積僅能提供大約30%的覆蓋。
【作者介紹】
黃祥鱗博士原本研究燕雀目鳥類的飛行動力學,2002年開始投入
在參與中國王丁教授和香港大學太古海洋科學所的Leszek Karczmarski副教授團隊時,提昇了黃博士在鯨類研究上
這些年的經歷之後,黃博士和許多團隊包含廈門、廣西、海南甚至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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