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人臉譜】不斷超越自我的海咖～飛龍大哥

撰文 / 林雅容

 

解剖中的飛龍大哥

 飛龍大哥走進門來，在帶著寒意細雨紛飛的春天裡，他穿著短褲，長長略帶白絲的頭髮紮成馬尾，踢著運動涼鞋，完全就是個準備出海的型男模樣。

「你對動物屍體會恐懼嗎？」十五年前，飛龍大哥被問了這麼一句話。
「我不怕鯨豚屍體，我比較怕蓋在上面的白布，因為不知道底下是什麼。」飛龍大哥大笑說。

因為不怕髒、不怕臭，十五年前原本從事貨運業的飛龍大哥，從此一腳踏入鯨豚的世界，開始協助搬運擱淺鯨豚。


貨運大哥熱心幫忙，一腳踏入鯨豚世界

去年秋天，桃園和苗栗在短短半個月內就擱淺了六隻鯨豚。猶記得那也是個雨下個不停的週末，阿寶一早就拿著擱淺專線講個不停，為了讓豆豆了解他心目中鯨豚救難隊隊長爸爸的工作，我們決定全家一起出動。當時擱淺專車因故無法出勤，在貨車租賃也休假的情況下，飛龍大哥同樣綁著馬尾、穿著短褲和涼鞋，像陣及時雨般出現在桃園觀音海邊的擱淺現場。

處理死亡擱淺的動物時，通常會視種類、死亡時間和天候狀況等因素，來決定解剖和採樣的程度。這天擱淺的是一隻身長僅一公尺多的江豚，已經略微腐敗，但因體型小，最後決定切除腐肉後將整隻骨骼後送。

在東北季風剛剛吹起，細雨逐漸變大的觀音海邊，飛龍大哥此時展現他不只是貨運司機的兩把刷子，和鯨豚救難隊隊長兩人抓緊時間丈量、斬頭、剃肉、開胃（發現江豚胃裡還有之前進食的小魚），在腥風血雨中打包後扛上貨車。煮過飯剁過雞的人都會知道，解剖不是隨便下刀砍砍就好，而是必須了解動物的肌肉紋理、韌帶骨骼等構造，才能如同庖丁解牛，輕鬆且完美地達成任務。尤其面對將會製成標本的動物，更是一刀都不能傷其筋骨。

談起如何從單純運送的司機，到鍛鍊出刀刀俐落見骨的好身手，飛龍大哥聊起來不禁莞爾。原來因為是一人貨運，剛開始將動物從海邊送到動物園解剖後，還必須在現場等著將剖完的骨骼、樣本，再送到鯨豚研究室或冷藏庫。等著等著，古道熱腸的飛龍大哥忍不住出手幫忙清理打雜，打雜久了就拿起刀來，刀拿久了鯨豚的骨肉結構摸熟了，下刀就俐落了。

飛龍大哥一直跟我強調，他並不是協會志工，因為這些運送都是收費的，但運送並不含解剖啊。從十五年前將鯨豚送到動物園，到某年在花蓮和志工兩人剖了三天的五公尺喙鯨，迄今仍然協助處理江豚，飛龍大哥一直都願意義務捲起袖管，弄髒雙手，讓許多擱淺鯨豚的最後一哩路變得更有意義。
 

教育，是鯨豚保育的重要工作。

解剖、做標本、海上調查，鯨豚工作走一遭

不過，摸透了鯨豚筋骨，有能力擔任專業剖手，這還不是飛龍大哥在鯨豚領域的終點。因緣際會下，他又一頭栽進了骨骼標本的世界，甚至南下拜師學藝，飛龍大哥總是不做則已，一做一定認真撩下去的態度，在製作鯨豚標本的這件事上也顯露無疑。

「我買過一整顆牛頭來試做練習。」鯨豚是保育類動物，無法隨手取得，求好心切的飛龍大哥，為了精進技術，經常自掏腰包購買材料來反覆練習。他也很清楚，這些珍貴的標本擁有研究和教育上的無限價值。飛龍大哥告訴我，宜蘭海巡曾經在一艘遠洋漁船上查緝了一百多隻非法捕捉的海豚，含括真海豚、條紋海豚、飛旋、熱帶斑等好多種類，他嘗試做了一些頭骨標本，如果可以把這些海豚的頭骨擺在一起，旁邊貼上查緝新聞，就可以成為很有臨場感、很震撼的展示教育。不過，飛龍大哥嘆了一口氣說：「可惜目前還沒有機會實現。」

雖然投注的心力和時間很多，然而無論是鯨豚貨運或標本製作，飛龍大哥都難以撐起家計，還是得靠其他收入來支持。在其他工作尚不穩定的時候，鯨豚研究室的周蓮香老師雪中送炭，詢問飛龍大哥願不願意出海，協助白海豚族群數量的調查工作。

於是，原先工作角度多放在鯨豚個體上飛龍大哥，如今又踏入海上生態調查的領域。

「出海很辛苦的。」飛龍大哥說。台灣雖然四面環海，但多少人有機會長時間待在海上呢？之前也沒有經驗的飛龍大哥，和一般人一樣因為擔心暈船，出海前吞了暈船藥，沒想到不知是體質還是藥性的關係，整整睡了一天，什麼事也沒做上，只好使用漁民的老方法，吐個三天就習慣了。海上調查的辛苦還不僅止於此，由於西海岸地形平緩，漲退潮的潮差非常大，出海時間必須配合潮汐，所以有時凌晨三點半就得起床準備了。而且，白海豚已是瀕危的動物，並不容易見到，盯著茫茫大海一整天，可能就只有一兩次的驚鴻一瞥。然而，如此辛苦，飛龍大哥竟然出海至今也已經七年了。

飛龍大哥在海上拍攝的白海豚，右圖翻肚的海豚還不小心被抓到露出細長紅色的生殖器。（台大鯨豚研究室提供）

 「已經習慣了，夏天到了，就款款打包好準備出海。」他一派輕鬆地說：「就是去看看海，呼吸新鮮空氣。」凡事認真的飛龍大哥，仍然從其中找到新的興趣；他開始拿起相機玩攝影。海上的鯨豚攝影並不容易，鯨豚游速快，不易對焦，當牠們難得地活潑跳躍，展現多樣社交行為，令人難以放下相機時，船其實也晃個不停。眼明、手快、相機穩（人也要穩，不然會在船上跌得滿頭包），再加上需要略懂鯨豚習性，預測牠的下一步行動，才有可能拍出好照片。或許也因為這是個有趣的挑戰，飛龍大哥至今才依然樂此不疲地出海吧。

「每次出海都會期待拍出好照片啊！」他說。
 

開始醉心於攝影的飛龍大哥，其他作品也很有味道。

從單純的貨運司機，到如今專業的出海海咖，飛龍大哥接觸鯨豚竟然也已經十五個年頭了。縱然沒有任何學術上的訓練，多年來實際動手、親身出海的經驗，絕對令他比許多人都還要專業。飛龍大哥一直低調地說所有付出都是為了工作，但就是因為他總是全心投入這些工作，甚至願意多付出心力學習工作以外的事物，這一段意外的鯨豚之路才會如此無限寬廣吧！

飛龍大哥現在正醉心於動物攝影，除了自購器材，閒暇時也會四處拍攝貓咪、鳥兒等其他動物。相信有朝一日，或許動物攝影又會成為飛龍大哥在鯨豚領域外的另一項專業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