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林雅容
處暑過了,中秋將來,除了討海吃飯的漁民,還有一群人也比一般人更深切地知道東北季風即將吹起,那就是海上的鯨豚調查員。
細說鯨豚海上調查
遇見熱帶斑海豚 (陳玟樺 攝) |
今年夏天,也是台灣海上調查二十年,鯨豚協會首次舉辦「一日鯨豚調查員」活動,跟隨研究員親眼尋找、觀察鯨豚,親手拍照紀錄,親身體驗海上調查的苦與樂,讓更多人了解海上調查的過程、意義與重要性。二十年前,也就是1997年,台灣海域方才開始有系統地針對鯨豚進行海上調查,當時台灣大學周蓮香老師的鯨豚研究室引進生態調查中常用的穿越線調查法。穿越線調查法是研究廣闊地區動物族群常用的方法,概念是延著規劃好的路線,觀察記錄此特定區域內會發現的動物族群。在鯨豚資源的研究上,研究員會在預定的調查海域上規劃覆蓋全區的S型路線,調查船延著既定航道行走,紀錄航跡上所發現的所有鯨豚種類、數量,以及棲地狀況(以判別動物為什麼喜歡在此出沒),並校正努力量儘量接近動物分布的真實樣貌。什麼是努力量呢?舉例來說,調查船一定都會進出港口,因此經常在港口附近活動的鯨豚就比較容易被觀察到,造成同一族群重複紀錄,形成港口周遭鯨豚數量眾多的假象。穿越線調查法即可以校正船隻頻繁經過港口的「努力量」,降低類似的誤差,其優點就是能夠系統化、平均地普查一定海域上的鯨豚。1997年以來,穿越線調查法普查了台灣東海岸多樣的鯨豚資源,近年來也是西海岸調查瀕危種類中華白海豚的主要方法。
除了穿越線調查法之外,另一種海調是針對特定鯨豚種類的習性研究,不規劃特定航線,以長時間在適當距離觀察動物族群為主。台灣海調二十年,出海經驗也二十年的中華鯨豚協會理事余欣怡,長年來就是如此地跟隨著花紋海豚。
「花紋海豚在東海岸很常見,泳速慢容易觀察,群體不大,容易辨識,國外研究又少,是非常適合台灣深入研究的首要種類。」一年到頭都晒得黝黑的欣怡說。
照相紀錄是所有鯨豚海上調查的基本工作,但要在晃動的船上拍到快速游泳的海豚不是件易事。 |
一般而言,如果租船出海發現花紋海豚,研究員就必須每小時拍照一次,並紀錄當下海豚的組成與行為;也可以搭乘賞鯨船,因為花紋海豚緩慢的特性,短短的遭遇時間研究員仍然可以搜集到足夠的觀察資料。
非穿越線的調查方法還有鯨豚影像的辨識研究,俗稱photo ID。photo ID的執行不規劃穿越線,也不一定跟隨動物,遇到目標種類時,例如身上刮痕和背鰭缺刻特殊的花紋海豚,就盡量拍下每一隻個體的照片,累積後可建立個體資料庫,長期下來,就能依其背鰭特徵辨識個體,並進一步分析其族群結構、遷徙模式等等。
2008年,黑潮海洋文教基金會與台大鯨豚研究室合作開始了花蓮海域花紋海豚的個體影像辨識與資料庫計畫,黑潮解說員與賞鯨船船長會在賞鯨活動期間紀錄發現的花紋海豚,彙整後再進行背鰭的比對。在2010~2012年間,該計畫辨識了兩千多隻花紋海豚,其中,一隻被命名為「來」的海豚與牠的家族成員,從2002年起就不斷地被觀察到,於是我們知道了「來」與牠的家族可能是我們定居於花蓮海域的鄰居。
海上調查的價值
1997年,台灣鯨豚研究和賞鯨活動的序幕拉起了,將大批生活在海島上卻不曾在船上晃悠的人們帶進海洋。我們知道圍繞著我們生活島嶼的海洋裡有鯨豚了,也看見了,然後呢?
「花紋海豚最大身長3.8公尺,體重六百公斤。」欣怡說,「賞鯨解說經常聽到類似的描述,但這些都是國外圖鑑裡的資料,台灣研究花紋海豚的人都知道,我們的花紋根本不是這樣的體型。」
研究員使用水下麥克風錄下鯨豚的聲音,作為後續研究之用。 |
出海賞鯨,除了感受海洋風情,親身體驗和野生鯨豚相遇的感動之外,許多人也會對這些動物感到好奇。這一群是一家人嗎?牠們一直住在這裡嗎?牠們這麼活潑是在遊戲嗎?不動是在休息嗎?那裡有隻海豚寶寶,寶寶也是在這裡出生的嗎?面對這許許多多賞鯨客和鯨豚研究者看見鯨豚時心理所浮現的種種問題,我們目前都沒有答案。然而,台灣卻急需這些答案。
賞鯨活動自1997年發展以來,從第一年約一萬人,急速成長到2015年的四十多萬人,賞鯨船數從一艘增加到二十二艘,未來仍有可能繼續增加。野外鯨豚的壓力倍增,管理與教育的需求也日漸急迫。可是,二十年來的許多海上調查計畫雖然拚命努力,但長期出海所費不貲,在缺乏持續穩定的經費支持之下,這些年來的研究總是斷斷續續、片片段段,仍舊難以提供台灣許多常見種類的基礎資料。我們不知道牠們的育幼區、覓食區、休息區;我們不了解牠們是定居還是經常遷徙;我們不明白牠們的數量是否增加,某些種類是否從此不再出現。於是管理無法規劃、落實,教育沒有深度、內容,因為我們不認識牠們。
我有許多朋友像欣怡一樣,一到夏天都找不到人,夏天一過,嚇!黑得嚇人,只留下腳背白白的涼鞋印。二十年來,就是這些每年腳背印出各種款式涼鞋的調查員們,靠著一天天的觀察,一張張的表格,和一疊疊的照片,挖掘出屬於台灣鯨豚的故事。然而,即使每年夏天總有這麼一群人頻繁出海,早出晚歸,我們了解台灣鯨豚的速度恐怕會趕不上牠們受到傷害的速度。
「如果賞鯨船能夠自發地在航海日誌上紀錄目擊的種類與數量,將會有很大的幫助。」欣怡提到。目前只有花蓮的多羅滿賞鯨與黑潮文教基金會合作,長期記錄目擊的鯨豚,如果宜花東所有的賞鯨業者都能夠參與協助每年夏天的記錄,將會是一筆很有價值的資料。另外,鯨豚協會也推出「尋鯨任務」app,就是希望以公民科學家的概念,讓賞鯨民眾協助資料的蒐集。除了族群資料的蒐集,台灣的鯨豚研究其實也有技術裝設發報器,或遠距挖取海上鯨豚組織化驗DNA,進行更深入的研究,但需要政府對於深度研究更積極的支持。
期望若干年後,你我若是再次出海賞鯨,除了知道「台灣擁有豐富多樣鯨豚資源,發現率高達九成以上」之外,還能聽見像是「這隻花紋已有五十歲,定棲在這裡已經十年,周圍是牠的家族。現在牠們不活躍,因為這裡是花紋的休息區,噓!我們要遠遠地欣賞,不打擾牠們睡覺喔。」之類的解說,真真正正地認識我們海域的鯨豚。
參考資料:
『賞鯨旅程與公民科學家』- 以花蓮海域瑞氏海豚(Grampus griseus)影像辨識資料庫建置為例:http://www.kuroshio.org.tw/newsite/article_02.php?info_id=111
來看花紋海豚,看花紋海豚「來」:http://www.kuroshio.org.tw/newsite/article_02.php?info_id=360
尋鯨任務Whale Finder APP:https://www.facebook.com/tcstcswhale/photos/a.230594277037198.50172.104641789632448/1078871575542793/?type=3&thea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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